一九二五年乙丑歲、民國十四年,十二歲,甘珠佛爺說:「在任何一個較大的寺廟或僧院都有四個學院,其中居首位的是經學學院。在密宗之中,這一個學院所授的經學是最接近顯宗。這裡也是作最基本的教育之所。所以作高度密宗佛學之研究者,必須先要在這個學院完成一個階段之後,才可以升轉到其他的學院去。當我參加了這一個學院時,我天天都要披起黃色的袈裟去上課。
我的第一位老師,也是極敬愛的老師,是從外蒙古"喀爾喀部"來的,年紀在六十以上。他早年曾作過"達賴喇嘛"的弟子,而且自己也有很多的高足。他最使我印象深的,是他長時間的清靜禪修。可惜我剛作了他的弟子不久,本年,一月二十三日,他就圓寂了。
第二位老師是"羅布桑薩木布"喇嘛,他是從"南俄伏爾迦河口土爾扈特"蒙古來的。他到五當召來的時候,我還很小。他是一位很有學問的喇嘛。他有兩個很高的學位,一個是"格西",另一個是"喇布金巴"。他有一個奇異的特點,他從來不換衣服,也不沐浴,可是永遠乾乾淨淨。他終夜坐禪,很少睡眠。就是睡,他也從不臥倒,端端正正的坐着,好像是在禪修。我實在感激這位老師,他真的教了我不少經卷,我也很接近他。他精通醫理,這個更引起了我的興趣。
一個真正合格的喇嘛醫師,必須要在大寺院的醫學學院學習,並得到"瑪蘭巴"學位的。在我們喇嘛醫師之中,也有人能夠在相當距離的地方,觀察病者的面容,不必號脈就可以斷定出是什麼病、有無轉機,當然這是與他禪修功夫有關。更有奇異的是他們可以看到病者子女,就可以斷定有無好轉之可能的。
每年陰曆五月,在五當召都是祭祀"瑪爾沁拉敖包"的季節。這座"敖包"在五當召之北的一個山上,也是這所寺院主要"敖包"之一。去的時候必須乘馬爬山,非常難行。"定濶爾、格根"比我還小,更需要有人來扶持他,免得墮馬受傷。」
一九二六年丙寅歲、民國十五年,十三歲,甘珠佛爺說:「正月後不久,我們聽說"九世班禪、額爾德尼"大師正在北京。決定到北京去拜謁他。我與"定濶爾、格根"結伴同行。抵達之後,由"薩木賽、格根",在雍和宮大寺給我們準備行館。"九世班禪、額爾德尼"大師很快的就召見了我們,給我們賜福。因為我很需要一位老師,"九世班禪、額爾德尼”大師就指定一位名叫"定木丕喇勒"的喇嘛做我的老師。他也是蒙古的一位轉世,而且還有"拉蘭穆巴"的學位。我的先世第四世"甘珠爾瓦、呼圖克圖"曾作過他的老師,現在他作我的老師。在轉世"呼必勒罕"之間,互為師父弟子是一個悠久而良好的傳統。這位老師與我們一同回到五當召,他一安定下來,就給我開始了新的功課。
本年七月,五當召大寺給它的第二位活佛"定濶爾、格根"舉行坐床之禮,同時為了慶祝,特別舉行了一場競技大會。
五當召在傳統上,是在每年七月裡舉行為期一個月的"嘛呢"經會。每當七月是大月有三十天的時候,我們從二十四日那天開始。如果是小月只有二十九天,那麼我們就從二十三日開始。
全體僧眾都要聚集到經堂,大家在一起唪誦"嗡嘛呢叭彌吽""寶貝在蓮華裡"的六字真言咒。這時附近的和外來的香客,也都集在殿外,與僧眾們一起持咒。通常每天這經會是在子夜以後就開始的,第二場是在天亮之後,第三場則在午後二時左右直到日落,當然我是都要參加的。
在這經會的期間,凡是參加的僧眾與俗世弟子都要持齋,不許吃葷。
在這場"嘛呢"經會,與會的喇嘛製造一種叫"嘛呢丸",這種藥丸不僅可以治療一些輕微的病症,而且它的主要功能是在避邪、驅災和拔除不潔。它製造的程序是:用多種藥材,粉碎後製成小丸粒,約一杯左右,然後把它倒在一個大"奔巴瓶"裡。這是一個飾以金銀佛教圖案的赤銅大瓶,瓶蓋上飾以孔雀翎羽。然後把這個大"奔巴瓶",放置在經堂裡的佛像之前,嚴予封閉。由於僧眾一齊虔誦六字真言的法力,瓶中小丸粒的數目,就會自己增加,甚至滿溢。這種神奇的藥丸,漢族信者,因其自己滋長,而稱之為"滋生丸"。信者們把這"滋生丸"取回幾粒,放在瓶中,置於佛龕旁邊,或是其他乾淨地方,它的數量經過一段時間以後,也會自然增多的。
在八月初一日這一天的清晨,僧眾們要集合起來,把放在經堂中的大"奔巴瓶"抬出來,繞寺而行,然後放在堂中,打開蓋子,那時必然是滿瓶都充滿了這種藥丸……。
新年,當然是陰曆年,對我們是一個很重要的節日。在除夕的那天,寺裡要集合全體僧眾在大堂誦經,然後大家可以歡歡樂樂的過新年。這是有八天的玩耍,那些離家不遠的還可以回家。在正月初八的中午以前,必須回來。那時關閉寺門,大家在經堂之中舉行這一年的第一次常例的唪經聚會。在這場法儀之後,另一場為大眾祈福的經會就開始了。它一直延續到正月十五。
在正月十六這一天,在我們的寺院舉行"彌勒菩薩"繞寺一週的法要。這時我們恭請聖像,供奉在一個非常華麗的轎子上。這時前來拜佛的香客,都跪在地上,排成一條長列,使這頂佛轎得以從他們的頭上抬過去。這樣使他們得以蒙福,並於將來彌勒護法滅敵之時,他們也能夠參與宏揚正法的隊伍。這在藏密教義上,稱之為"山巴拉之戰"。另外一個意義是,將來彌勒成佛,繼如來佛轉法輪,那時必蒙"彌勒佛"之福。
隨着我在五當召學經,我的歲數多少也長大一些,我對我所學的,也多少會了解一點。因之學經的興趣也大為提高,而老師的講解也比以前深得多了。我的師父"元尊法師"經常提醒我,要努力修持,以期得到"文殊菩薩"的法力。於是那年十一月,我就和我的老師一同到一個精舍閉關禪修,時間是七天。我們每天從天明靜坐一直到黃昏,而且每天只用早餐一頓。在第七天,我的老師取出三顆白色的豆子遞給我,叫我含在嘴裡,同時持"文殊菩薩咒"。我極虔敬的唸了一夜,等天明,老師"元尊法師"來了,叫我把豆子吐出來給他看,這時其中的兩顆已經快要發芽了。這使我老師很高興,他認為我已經得到法力,開啟智慧,真可以持咒習經了。
在這一段禪修時間,當然是要持齋,不用肉食的。禪修完了之後,我們還舉行一場叫作jinsereg的法儀。先用穌油和麵,作成一個高約三尺立體三角形,稱為baling的東西,染成紅色。在它三面的邊上,用線刻出火炎的形狀,誦經時,把它放在前面,誦經完了,把它也放在極旺盛的火裡火化。關於這樣的法儀,容我在後面解說,這裡暫且不提。就自己來說,經過這場禪修和法儀之後,我的記憶力大增,用起功來也比較容易多了。從這時起,我每天都可以背誦十多頁經卷。
在五當召,每年從九月初三到二十二日之間,是全寺閉關禪修的時候。所有的喇嘛都退到自己的居所,彼此之間都不往來,跟寺外人更是要隔絕的。每個人都要靜靜的讀經或坐禪,只有在中午的片刻,可以打開窗門,準備食物。一過這個時間,在喇嘛的居所不許再有炊煙從煙囪冒出,任何喇嘛不分等級,都要作同樣的閉關靜修。
此外每月初八和十五兩天,每人都必須集中到大經堂裡整夜背誦經卷,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的四點鐘。那時由寺廟方面給僧眾們準備熱茶,飲罷散會。
每年從十月初三日,全寺舉行辯經大會。這種辯經實際上等於考試,看看在上一個月裡究竟學了多少經,學得程度怎樣。這個辯經大會從十月初三日,延續到十一月初三日,然後我們有一段休息的時間。從十一月十七日起,再開始第二階段的辯經大會。十二月初一日這一天稱為damcha,字義是"辯經",其實這一天就是考試的最後一場。凡是通過這場公開辯經,也就是當眾通過考試的人,可以得到學位。那時各個學位侯補者,必須接受全寺僧眾臨時隨意提出的問題,予以解答,而這種解答也必須為極大多數,甚至全體所接納才可以。這是一種極莊嚴而且也是極難應付的場面,所以凡擬接受學位的人,都是經過多次辯經,而且為其導師甚至寺方面認為合格者,才敢應試。通常是只有三個人,他們是"喇布金巴"學位的侯補人,這個學位是經學學院的最高學位。有時這種辯經,會從上午七時一直延續到下午八時左右的。在這個時間之內,三名侯補人一經坐下,就不許再起來,他們既不能飲食,也不去厠所。這當然也是對他們禪修或定力的一種試探,有時一場辯經會一直延續幾天,但不會超過十二月初七日。這樣的公開辯經,是由一位有"察那特" 喇嘛頭銜,執拿全寺教務及各種法儀的喇嘛主持,而由"格司貴"喇嘛維持秩序。
在本寺授與的學位是以"喇布金巴"為主,這個學位如以現代的學位來比較,其地位應該是類似博士的。假如這時有人能獲得學位,那麼這位得學位的人,一定要請全寺與會的僧眾喝一杯奶茶。那麼這樣的經會,就叫作molon rabjimba。這可以譯做"喇布金巴"學位授與儀式。
十二月二十三日是祭火的日子,對火的崇拜是佛教傳入蒙古以前已有的舊習。在十二月二十五日、二十六日、二十七日三天,也有次要的法會。其後二十八日的比較重要,這是祈求保佑和賜福的法會。在這場法會終了時,要給護法們,也就是具忿怒相的護法們獻祭,祈求他們驅逐邪惡。同時全寺各個祭壇上的供品一律加以更換。二十九日有專為"綽爾吉勒"地獄之主獻祭的法要。他是居諸護法之首位的。在這些法儀經會都完了之後,才有幾天的休息。
這年冬天,"伊希噶達”喇嘛來自東北蒙古呼倫貝爾的巴爾虎地區,那裡是他的故鄉。他這次來五當召的目的,是給我帶來我在巴爾虎的檀越們的正式邀請。」
一九二七年丁卯歲、民國十六年,十四歲,甘珠佛爺說:「春天我應邀去內蒙古東北角上的巴爾虎地區,"大黑天廟"誦經,當時路經北京,那時張作霖正在那裏做大元帥……。
喀喇沁親王"貢桑諾爾布、呼倫貝爾"、貢王在早年就是一個極進步而有抱負的領袖,在清朝末期,他曾去日本,並在他自己的旗內,創立了新式的男女學堂。後來民國成立,他做了蒙藏院的總裁,大力推動在北京設立培養蒙藏人才的蒙藏學校……。可惜那時的北京政府,從袁世凱到張作霖都是不大講理的軍閥,使這位極力想給蒙古人做些事的喀喇沁親王,始終一籌莫展,憂鬱而死。
蒙古的"凌陞"凌公爺,他是呼倫貝爾的世家,家財極富。他父親貴福做過呼倫貝爾都統,人們都稱他為貴都統。他們都是極虔誠的佛教信者,也是正教的大施主……。但是非常反日而受害。
蒙古的杭都統"杭錦壽"出身於察哈爾太僕寺牧場的世家,他精通蒙古文與滿州文,在察哈爾是一位很有名氣的人……。
錫林郭勒盟誥齊特王 "松津旺楚克",他年輕的時候,奉父母之命出家為僧。他做了王爺之後,極力減輕人民負擔,自己過極樸素的生活。他為人謙和,也沒有政治野心。他穩重堅定,無所畏懼日本軍人,維護了蒙古人不少的利益。
在北京由蒙藏院總裁喀喇沁親王"貢桑諾爾布、呼倫貝爾"、蒙古的"凌陞"凌公爺、察哈爾蒙古的杭都統"杭錦壽"、錫林郭勒盟誥齊特王 "松津旺楚克"等人,他們都是當時內蒙古的重要人物,陪同訪晤了時為北京政府主人的張作霖大元帥。随後前往東北奉天"大黑天廟"誦經禮敬。
由巴爾虎回程的中途,又經過了哈爾濱。這時吉林督軍張作相邀請我住幾天。他在松花江上有一隻很好的遊艇,他在船上請客。這是我第一次乘坐輪船,回到五當召的時候,已經是冬天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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